百惗

【四】

我叫萧平旌，快乐男孩，家住帝都金陵城，我们家个个都是人才。

由于我小时候皮的无法无天，我爹毅然决然的将我送到琅琊山学艺，以此让自己的耳根子能清静些。

在世人眼中，琅琊阁本是一个远离世俗喧嚣的神秘机构，在蔺晨老阁主的带领下，琅琊阁的事业蒸蒸日上，一度成为难以高攀的神仙地。

然而只有我知道，其实琅琊山奇葩遍地开花。

也许是智者的世界非比寻常，普通人根本看不懂，也就有了种种猜测。比方说，我就十分不理解老阁主都一大把年纪了，为什么捉弄起晚辈来，还是这么兴致勃勃。

老阁主常说，人生在世要及时行乐，于是他一天到晚放飞自我，自称发掘兴趣爱好是顺了天意。

面对不正经的老阁主一本正经的在为放飞自我的行为开脱，我的内心其实毫无波动，甚至隐隐想笑。但是，作为一个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有志青年，我还是就及时行乐这个观点，与老阁主达成了共识。

至于老阁主坚持要把吃萝卜也一并算进自己的爱好里去，我们这些晚辈也实在不好说他什么。

在老阁主当起甩手掌柜后，九兄实际上承担着阁中大部分事务，他既然能成为老阁主最得意的弟子，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。除去说话总是说一半藏一半这一点令人不爽外，平常见他，也确实有点仙风道骨的意思。可别看他貌似不食人间烟火，实际上他的爱好也蛮奇葩的。

我经常见他冷着一张脸，无比认真的为琅琊阁上每一只信鸽取名字，末了还不过瘾，连自己养的花花草草也非要取个名字不可。

我时常怀疑我寒潭小神龙这个外号，最初是不是从他嘴里冒出来的。

和这些让人难以理解的怪才比起来，长林王府就显得真诚多了。

简单来说，我哥是个灵魂画手，我爹是个臭棋篓子，而我大嫂写的一手潦草字，各自属性可谓是一目了然。我们家除了兵法谋略外，琴棋书画这些附庸风雅的东西没有一个是发展健全的。

本来这也没什么，毕竟我们是将门之府，只掌握比较硬核的技能也问题不大。可要命的是，一个个自我感觉还挺良好。

而我这时候就显得不一样了，因为我啥都会。

“平旌这是画的什么？小鸡啄米图？”

我眉毛一挑，握着笔的手微微颤抖。

“……大哥，这叫百鸟朝凤。”

“赢的没意思，你这棋艺真是越来越臭了。”

我嘴角一抽，捻棋子的手微微颤抖。

“……爹，下一局别再悔棋了行吗？”

“平旌，来看看大嫂这字写的有没有长进？”

我眉头一皱，扒饭的手微微颤抖。

“……大嫂，我还年轻，我还不想瞎。”

这一波，神仙也带不动。

想我赫赫长林，威名远扬，将才云集，怎么就没一个正常人呢？

元叔明明在陪我爹晒太阳，最后却被一只小猫咪吸引去目光，不远处的草丛旁，东青正蹲着近距离观察飞虫，看着这些画面，我百思不得其解。

直到策儿出生，我激动的以为长林王府终于能有一个正常人了，直到我亲眼目睹大嫂手劈木桩逗孩子开心，大哥手把手教策儿画画，我就知道在这种教育方式下，策儿的未来也绝对好不了。

反倒是我爹，平日里就数他最宠策儿，这时候却显得格外理智。

父王不知道从哪里搬出了一些他自己儿时的读本给策儿看，偶尔教他写写字，有空就带着策儿散步晒太阳，或者干脆去宫里溜一圈，刺激刺激还没抱孙子的老大人们，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比如教下棋这种奇怪的举动了。

我觉得我可能错怪了父王，他其实还是蛮靠谱的。

“二叔二叔，我们出去玩吧！策儿请你吃糖葫芦！”

“你个小屁孩，哪来的钱？”

“爷爷给的！”

望着策儿伸手掏出大把银两，我眉毛一挑，沉默了。我决定收回前话。

“林奚，缺心眼怎么治？”

“没得治。”

我回想起曾经问过老阁主的一个问题，难道整个大梁，只有武靖爷才是最正常的吗？

老阁主呵呵一笑。

“你们这些小辈也许不知道，你们那位英明神武的武靖爷啊，年轻的时候也曾被人堵在院子里骂没脑子，还不敢还嘴。”

至此，我认命了。

众人皆醉我独醒，众人皆醒我独醉。

也许是我满脸看破红尘的表情太过显眼，荀大哥拎着要送给策儿的机巧玩具，在路过我身前时，忍不住停下来拍了拍我。

“平旌，又闯祸了？”

“……”

你就不能盼我点好？？？？

我一怒之下，决定学老阁主放飞自我，抛开烦恼及时行乐。于是我先去找元启喝酒，又去找林奚唠嗑，帮她晒完药草后进宫陪元时放了一个时辰风筝，最后又跟着荀大哥四处巡视，总之在外面浪了一天，直到傍晚才回到王府。

那时我已经肚子打鼓了，赶紧去大哥大嫂那里觅食，正巧听见大哥说父王正在教策儿雕木头。

在我记忆里，从来没见过父王展示他的雕功，所以我竟不知道父王除了下棋和怼我外，还有这种爱好，顿时无比好奇。

我扭头问大哥，他表示自己也是第一次见，我当时就眼前一亮，放下碗筷一溜烟跑去主屋，请了安后就随便挑了一个地方坐下，准备围观传说中的雕木头。

此时已是傍晚，落日余晖从窗缝溜进来，将半个书案镀了一层暖暖的金色，一眼望去虽然有些朦胧，仍旧可以看得清楚。

父王半身沐光，端端正正坐在案前，手里拿着纂刀，正专心致志的雕木头。策儿吃着糖，紧紧依偎在父王身旁，满脸好奇，和我一样目不转睛的盯着看。

我托着下巴坐在对面，默默看着这爷孙俩，隐隐感到这画面无比温馨。

“爷爷小时候啊，也曾雕过一只小鹰，后来……送出去了。”

我看见父王腾出手去摸摸策儿的脑袋，然后笑着略微低下头，是这样对他说。

许久之后，父王将一只雕好的小鹰递给策儿，策儿当场蹦起来欢呼，喜欢得不得了，举着小鹰在屋里跑来跑去。

此情此景，竟连我也觉得这小子原来也蛮可爱的。

“小鹰小鹰飞高高，啄二叔满头包！”

“……”

呵呵，小兔崽子。